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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盯着圣旨上「皇贵妃」三个字,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。

不是,我就想安静地在冷宫混吃等死。

怎么还升职了?

这事儿,还得从三个月前那场糟心的选秀说起。

我叫陆锦书,穿进这本古早狗血宫斗文里已经五年了。

原主是个标准炮灰,顶着“京城第一美人”的名头进宫,开局就因“恃美行凶”得罪了白莲花女主,然后一路被陷害、被打压、被灌毒药,最后凄凉地死在冷宫,连个收尸的都没有。

剧情点卡在我入宫选秀的前一天。

当时我正对着铜镜欣赏这张祸国殃民的脸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

珍爱生命,远离女主,远离皇帝,远离一切是非!

去他的宫斗!去他的恩宠!

我陆锦书的人生信条就是——摆烂!

于是,选秀当天。

莺莺燕燕,环肥燕瘦,个个打扮得跟开屏孔雀似的,卯足了劲展现才艺。

琴棋书画,歌舞刺绣,卷得飞起。

轮到我。

负责唱名的太监尖着嗓子:“吏部侍郎陆明远之女,陆锦书——”

我顶着那张“第一美人”的脸,慢吞吞地走上前。

眼皮都没抬一下,规规矩矩跪下,声音平得像一条死鱼:

“民女陆锦书,参见皇上,太后娘娘。”

太后老人家慈眉善目:“抬起头来,让哀家瞧瞧。”

我缓缓抬头,脸上是精心练习过的、三分呆滞七分麻木的表情。

主打一个“美则美矣,毫无灵魂”。

旁边传来其他秀女极力压抑的嗤笑声。

高座上的皇帝,萧承砚,原著里那个心机深沉、后期把女主宠上天的男主。

他穿着一身明黄龙袍,年轻,英俊,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。

他扫了我一眼。

眼神很淡,没什么温度,像是在看一件死物。

我内心狂喜:很好!就是这个效果!厌弃我吧!快把我刷下去!

太后显然也对我这副“木头美人”的样子不太满意,蹙了蹙眉:“可曾读过什么书?”

我木然回答:“回太后,未曾正经读过,只识得几个字,会写自己的名字。”

“哦?”太后又问,“那女红呢?可会些针线?”

我继续木:“回太后,拿针会扎手,绣花……像鸡爪子挠的。”

底下有秀女实在没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又赶紧捂住嘴。

太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
皇帝萧承砚却在这时,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。

那弧度转瞬即逝,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。

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平缓,听不出情绪:“既如此,便留在宫里,学学规矩吧。”

“封,宝林。”

我:“???”

啥玩意儿?!

我表现得这么烂,这么不求上进,这么扶不上墙的烂泥,你居然给我封了位份?

虽然宝林只是正六品,垫底的存在。

但这跟我预想的“落选回家吃自己”差了十万八千里啊!

剧情君,你玩我呢?!

顶着“陆宝林”的名头,我住进了皇宫西北角最偏僻的宫殿——揽月轩。

名字挺风雅,实际就是个清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。

离皇帝住的太极宫十万八千里,离皇后和女主(现在是柳婕妤)住的华丽宫殿也远得很。

正合我意!

我的摆烂皇妃生涯,正式拉开帷幕。

别的妃嫔卯着劲儿往皇帝跟前凑,争奇斗艳。

我,每天睡到日上三竿。

御膳房送来的份例菜,味道一般,份量也一般。

但没关系。

我有穿越大神赐予的、吃货必备的隐藏技能——一手好厨艺。

小厨房?不存在的,宝林没资格单开小灶。

但我有办法。

几块碎银子打点,负责采买的小太监就成了我的“御用代购”。

新鲜时蔬、鸡鸭鱼肉,甚至一些宫外才有的调料,都能悄悄弄进来。

我的贴身宫女叫云岫,是个老实巴交、胆子有点小但手脚麻利的姑娘。

另一个小太监叫小安子,机灵,嘴甜,关键是有门路。

我们仨,组成了揽月轩的“摆烂小分队”。

我指挥,云岫打下手,小安子负责放风兼偷运食材。

于是,揽月轩那简陋的小院里,经常飘出不合时宜的诱人香气。

葱爆羊肉的浓香,糖醋小排的酸甜,清蒸鲈鱼的鲜嫩……甚至偶尔还有自制小火锅的麻辣鲜香。

云岫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:“主子,这……这不合规矩吧?万一被人发现……”

到后来吃得满嘴流油,眼睛发亮:“主子!这个鱼片烫一下就好了,好嫩!”

小安子则成了我的头号“销赃”专员——主要是他嘴馋,自己吃不够,还偷偷带点给他相熟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尝尝鲜。

一来二去,揽月轩在底层宫人圈里,竟有了点“神秘美食圣地”的名头。

当然,仅限于偷偷摸摸。

至于侍寝?

呵,入宫三个月,皇帝连我长啥样估计都忘光了。

侍寝的绿头牌?内务府“贴心”地“忘记”给我做了。

我求之不得。

每天吃饱喝足,最大的烦恼就是琢磨下一顿吃什么,或者看云岫和小安子笨手笨脚地学我教他们的五子棋。

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,提前步入养老生活。

直到那天,我养的肥猫“煤球”追一只蝴蝶,窜出了揽月轩破败的后院矮墙。

我只好提着裙摆追出去。

追着追着,就迷路了。

皇宫是真的大。

七拐八绕,越走越荒凉,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。

最后,停在一处更破败、更荒芜的宫苑前。

宫门上的匾额歪斜着,字迹剥落,依稀能辨出“静思”二字。

这地方,比我的揽月轩还要冷清十倍。

简直是冷宫中的冷宫。

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找猫,里面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。

很轻,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,格外清晰。

还有煤球那熟悉的“喵呜”声。

得,小祖宗跑人家地盘上去了。

我硬着头皮,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。

院内杂草丛生,比人还高。

荒草深处,有一方小小的石桌。

桌旁坐着一个男人。

穿着半旧的青色常服,身形清瘦,背对着我。

他正微微弯着腰,肩膀因咳嗽而轻轻耸动。

煤球就蹲在他脚边,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他垂落的衣角。

听到推门声,那人止住咳嗽,缓缓转过身来。

四目相对。

我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。

虽然穿着常服,虽然脸色苍白带着病容,虽然身处这荒草萋萋的破败宫苑……

但这张脸,分明就是三个月前选秀时,高坐龙椅上,一句话决定了我“摆烂”生涯泡汤的皇帝——萧承砚!

他怎么会在这里?!

还一副……随时要咳过去的样子?

萧承砚看到我,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,但很快就归于沉寂,像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
他目光扫过我因追猫而跑得微红的脸颊,又落在我沾了草屑的裙摆上,最后停在我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上。

“陆宝林?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咳嗽后的微哑,却依旧有种不容置疑的沉静。

“臣……臣妾参见皇上!”我慌忙行礼,脑子乱成一锅粥。

完了完了完了!

私自跑到这种地方,还撞破了皇帝的秘密!

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跟踪他,图谋不轨吧?

我这摆烂的小日子是不是要到头了?

“平身。”他淡淡道,又低咳了两声,拿起石桌上一个粗瓷茶杯,抿了一口。

那茶杯看着就糙,跟他皇帝的身份格格不入。

我忐忑地站起来,垂着眼,大气不敢出。

煤球这个没眼力见的,居然蹭到我脚边,“喵喵”叫着邀功,仿佛在说:看,我给你找到个活的!

萧承砚的目光落在煤球身上,似乎觉得有点意思:“你的猫?”

“是……是臣妾养的。”我赶紧把不安分的煤球捞起来,抱在怀里,试图用猫掩饰我的慌乱。

“倒是……活泼。”他评价了一句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一座揽月轩。

我满脑子都是“快溜”的念头。

“皇上,臣妾……臣妾无意闯入,惊扰圣驾,罪该万死!臣妾这就告退!”我抱着猫,就想开溜。

“慢着。”

他两个字,把我钉在原地。

我僵着脖子回头。

只见他指了指石桌对面:“坐。”

坐?坐哪儿?

石桌旁就一个石墩。

我看着他,又看看那个布满灰尘和青苔的石墩,再看看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。

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:这位皇帝陛下,该不会是被发配到冷宫了吧?

“朕让你坐。”他又说了一遍,语气平淡,却带着无形的压力。

我只好磨磨蹭蹭地过去,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了拂石墩上的灰,半边屁股挨着坐下。

怀里,煤球不安分地扭动。

萧承砚看着我拘谨的样子,又咳了几声,才缓缓道:“此处偏僻,你如何寻来?”

“回皇上,臣妾的猫顽劣,追蝶跑丢,臣妾一路寻来,不慎迷路……”我赶紧解释,态度无比诚恳。

“哦。”他应了一声,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我脸上停留片刻,“陆宝林……入宫几月了?”

“回皇上,三个月了。”

“在揽月轩,可还习惯?”他问得随意,像是随口寒暄。

我心里警铃大作!

皇帝日理万机,会关心一个透明宝林住得习不习惯?

绝对有诈!

“习惯!非常习惯!”我立刻表忠心,语气无比真诚,“揽月轩清静雅致,臣妾每日……每日潜心修德,感念皇恩浩荡!”

“潜心修德?”他重复了一遍,唇角似乎又勾起那个转瞬即逝的弧度,“朕听闻,揽月轩的烟火气,倒是宫中独一份。”

轰!

我头皮都炸了!

完了!偷开小灶的事暴露了!

哪个杀千刀的打小报告?!

我吓得差点从石墩上滑下去,怀里的煤球也“喵”地一声抗议。

“皇……皇上明鉴!”我声音都带了哭腔,“臣妾……臣妾只是偶尔……偶尔做些家乡小菜,以慰思乡之情!绝无他意!绝不敢扰乱宫规!”

萧承砚看着我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,沉默了片刻。

那眼神,有点复杂。

像是在看一个……傻子?

“朕没说要治你的罪。”他语气依旧平淡,“起来吧,地上凉。”

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滑跪在地上了。

讪讪地爬起来,重新坐好,心脏还在怦怦狂跳。

“你那猫……”他目光又转向在我怀里缩成一团的煤球,“似乎饿了。”

我低头一看,煤球正可怜巴巴地舔着自己的爪子,眼巴巴地看着石桌上……那个粗瓷盘子里,放着的几块看起来硬邦邦、毫无油水的糕点。

显然,那是皇帝陛下在这“静思苑”的口粮。

看着煤球渴望的眼神,再看看皇帝那苍白瘦削的脸。

一个更大胆、更作死的念头,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

我咽了口唾沫,心一横,豁出去了!

“皇上……”我小声开口,带着十二万分的试探,“臣妾……臣妾手艺尚可,若……若皇上不嫌弃……臣妾可以做点……清淡的吃食?”

问完我就后悔了。

我是不是疯了?请皇帝吃我做的饭?

还是在疑似冷宫的地方?

他会不会觉得我在羞辱他?或者别有用心?

我紧张得手心冒汗,低着头不敢看他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,和煤球偶尔的“喵呜”。

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。

头顶传来他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声音。

“……也好。”

那天,我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鹌鹑。

在静思苑那个四处漏风的小厨房里,用仅有的、少得可怜的食材——半小袋陈米,一把蔫了吧唧的小青菜,两个鸡蛋,一点盐巴——硬是折腾出了一锅青菜蛋花粥,还煎了两张薄薄的、边缘焦脆的鸡蛋饼。

食材简陋得可怜。

但粥熬得软糯粘稠,蛋花细碎金黄,青菜的翠绿点缀其间,热气腾腾,散发着最朴实的米香。

鸡蛋饼金黄喷香,带着焦脆的边。

我把东西端上石桌时,自己都觉得寒酸。

“皇上……条件简陋,臣妾……只能做出这些了……”我声音越来越小。

萧承砚没说话。

他拿起那个粗瓷勺子,舀了一勺粥,吹了吹,慢慢送入口中。

动作很慢,很优雅。

我屏住呼吸,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。

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安静地吃着。

一口粥,一口饼。

吃得……很认真。

那专注的样子,不像在品尝简陋的粥饼,倒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
煤球在我脚边急得转圈,“喵喵”直叫。

我赶紧掰了一小块没放盐的鸡蛋饼边角喂给它。

小厨房里还剩下一点粥底,我盛了出来,放在一边晾着。

萧承砚吃得很慢,但分量不少。

一碗粥,两张饼,竟然都吃完了。

他放下勺子,拿起旁边那杯粗茶漱了漱口,才抬眼看我。

“手艺不错。”

就四个字。

没有多余的评价。

但我悬着的心,莫名落回了肚子里一半。

他看了看脚边蹭来蹭去的煤球,又看了看我放在旁边的那小碗温粥。

“给它吧。”

我如蒙大赦,赶紧把粥碗放到煤球面前。

煤球立刻埋头苦干,吃得呼噜作响。

“以后,”萧承砚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“每日申时,送一份这样的粥食过来。”

我:“……啊?”

“食材,会有人送到揽月轩。”他补充道,语气不容置喙,“记住,今日之事,包括朕在此处,不得对任何人提及。”

他看着我,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深不见底,带着帝王的威压。

“否则……”

后面的话他没说。

但那股寒意,让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
“臣妾遵旨!臣妾定当守口如瓶!”我立刻指天发誓。

就这样。

我的摆烂生涯,被迫增加了一项高危兼职——给疑似被“打入冷宫”的皇帝陛下当私厨。

从那天起,揽月轩的“秘密代购”业务升级了。

每天下午,总会有个面生的、沉默寡言的小太监,拎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来到揽月轩后门。

食盒里,装着当天最新鲜、最顶级的食材:御田胭脂米,上好的山泉水,清晨刚采摘带着露珠的嫩青菜,刚从湖里捞上来活蹦乱跳的鲜虾,甚至还有小盅炖好的高汤……比御膳房给我的份例强了百倍不止。

没有纸条,没有口信。

但我知道,这是给谁的。

我战战兢兢,拿出十二分的本事。

不敢做太复杂的,也不敢放太多调料。

主打一个清淡、温补、易消化。

熬得浓稠软烂的鸡茸粥,撒一点碧绿的葱花。

清甜鲜美的虾仁豆腐羹。

软糯香甜的红枣小米糕。

偶尔奢侈一点,用高汤煨一小碗细面,卧一个溏心蛋。

每天申时初(下午三点),我准时提着保温的食盒,避开所有人,鬼鬼祟祟地溜去静思苑。

萧承砚几乎每天都在。

有时坐在石桌旁看书,有时只是看着荒草发呆。

他依旧穿着半旧的常服,脸色也依旧苍白,但咳嗽似乎减轻了一些。

每次我放下食盒,他都会淡淡地说一句:“有劳。”

然后就不再言语。

我也识趣,放下东西,抱起在院子里扑蝴蝶的煤球,麻溜地滚蛋。

全程交流不超过三句。

诡异,却又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
我一边兢兢业业地当我的私厨,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:

这皇帝当得也太惨了吧?

被谁搞了?皇后?太后?还是那个白月光女主柳婕妤?

看他那样子,像是中毒或者旧疾缠身?

啧,果然,皇帝是最高危职业。

还是我的摆烂生活好。

只要伺候好这位爷的胃,保住我的小命和冷宫自由,其他的,雨我无瓜!

日子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,又滑过去一个多月。

宫里的风向,却渐渐变了。

先是皇后“凤体违和”,闭门静养,六宫事务暂时交给了……贤妃?

贤妃是谁?原著里一个连名字都没提过的背景板啊!

接着,风头最盛的柳婕妤,据说因为“言行失当”,被皇帝训斥,罚抄《女诫》百遍,禁足半月。

一时间,后宫人人自危,噤若寒蝉。

我那揽月轩,更是成了无人问津的真空地带。

我乐得清闲,每天琢磨新菜式,撸猫,教云岫和小安子打牌,顺便给“静思苑”那位爷送饭。

直到那天下午。

我像往常一样,提着食盒溜进静思苑。

萧承砚没在石桌旁。

荒草深处,那间破败的正殿里,隐隐传来压抑的争执声。

“……陛下!您还要在此处‘静思’多久?朝中局势瞬息万变,陈相一党步步紧逼!您再不出手,这江山……”

一个陌生的、焦急的男声,压得极低。

“咳咳……急什么。”是萧承砚的声音,带着惯有的咳嗽,却有种奇异的冷静,“让他们跳。”

“陛下!您的身体……”

“无妨。”萧承砚打断他,声音冷了几分,“饵放得够久,鱼才会咬钩。陈相……他等不及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按计划行事。”萧承砚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朕自有分寸。”

脚步声响起,似乎有人要出来。

我吓得魂飞魄散!

这绝对是最高级别的宫廷秘闻!听了要掉脑袋的!

我抱着食盒,像受惊的兔子一样,慌不择路地躲进旁边半人高的荒草丛里,死死捂住嘴巴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
一个穿着太医服色、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,脸色凝重地从殿内快步走出,警惕地四下看了看,迅速消失在荒草掩映的后门处。

我躲在草丛里,心脏狂跳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
陈相?权倾朝野的那个陈相?

皇帝是在装病?在“静思苑”是在布局钓鱼?

信息量太大,我CPU都要烧干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才听到萧承砚微哑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
“出来吧。”

我浑身一僵。

被发现了!

我哆哆嗦嗦地从草丛里爬出来,头发上还挂着几根草屑,狼狈不堪。

萧承砚站在殿门口,逆着光,看不清表情。

“都听见了?”他问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
“臣妾……臣妾什么都没听见!”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食盒都差点打翻,“臣妾刚来!真的!刚走到门口!”

空气死寂。

我感觉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,在我身上刮过。

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就在我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。

头顶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“起来。”

“把东西拿进来。”

我战战兢兢地爬起来,抱着食盒,像捧着定时炸弹,挪进那间昏暗破败的正殿。

殿内陈设极其简陋,只有一张硬板床,一张旧书案,两把椅子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苦涩的药味。

萧承砚在书案后坐下,揉了揉眉心,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憔悴。

“你倒是……总能撞上。”他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。

我低着头,不敢接话,心里疯狂呐喊:我也不想的啊!是命运非要玩我!

“陆锦书,”他忽然叫我的名字,声音低沉,“你入宫,所求为何?”

这问题太突然。

我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脱口而出:“回皇上,臣妾……所求不多,有口饭吃,有个地方睡觉,没人找麻烦……就挺好。”

说完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子。

这什么没出息的回答!

果然,萧承砚看着我,眼神变得有些古怪。

像是在审视一个稀有的奇葩。

“你倒……实在。”他评价道。

“臣妾……胸无大志,让皇上见笑了。”我硬着头皮补充。

他沉默了一会儿。

殿内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。

“若朕说,”他缓缓开口,目光锐利如鹰隼,牢牢锁住我,“这看似平静的‘一口饭’,很快就要保不住了。你待如何?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什么意思?

风雨欲来?要变天了?

我这点冷宫里的清闲日子,也要到头了?

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。

我抬起头,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。

那里面没有玩笑,只有冰冷的、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。

我脑子一片空白。

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
我“噗通”又跪下了,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……破罐破摔的决绝:

“皇上!臣妾……臣妾虽然没什么本事!但……但熬粥做饭还行!跑腿放哨也勉强凑合!只要……只要能让臣妾继续有口饭吃,有地方睡觉!您让臣妾往东,臣妾绝不往西!您让臣妾撵狗,臣妾绝不抓鸡!”

“臣妾……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!只求……只求片瓦遮头,安稳度日!”

一番话,说得情真意切(主要是怕死),掷地有声(主要是我没退路了)。

殿内再次陷入死寂。

只有我砰砰的心跳声,震耳欲聋。

许久。

久到我膝盖都跪麻了。

上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、像是气音的笑声。

“呵……”

我诧异地抬头。

烛光跳跃下,萧承砚苍白的脸上,那个转瞬即逝的弧度,似乎比以往清晰了一点点。

“记住你今天的话。”

他拿起我放在书案上的食盒,打开盖子。

里面是温热的、熬得恰到好处的南瓜小米粥,散发着清甜的香气。

“粥不错。”

自那天“表忠心”之后,我和萧承砚之间那种诡异的“送饭情谊”,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。

他不再只是沉默地吃饭。

偶尔,会在我放下食盒准备开溜时,淡淡地问一句:“今日宫里,可有什么新鲜事?”

我知道,这是让我当“耳报神”。

虽然我这“宝林”透明得跟空气一样,但底层有底层的好处。

云岫和小安子,如今在宫人圈里混得挺开,尤其靠着“美食外交”,消息还算灵通。

于是,我绞尽脑汁,把听来的、鸡毛蒜皮的八卦,挑挑拣拣,加工成“接地气”的版本汇报。

“回皇上,听说御花园那池子锦鲤,被贤妃娘娘养的大白猫捞走了一条最大的,气得贤妃娘娘罚那猫三天不许吃小鱼干。”

“膳房新来的小苏公公,跟采买的小宫女看对眼了,结果被掌事嬷嬷发现,罚他俩一个刷马桶一个洗恭桶,现在见面都绕着走。”

“柳婕妤解禁了,昨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,穿了身特别素净的月白衣裳,结果皇后娘娘夸她‘清水出芙蓉’,柳婕妤回去就砸了一套茶具……”

我尽量说得绘声绘色,带着点市井烟火气。

萧承砚通常只是听着,没什么表情,偶尔在我说到某些名字时,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。

有一次,我壮着胆子提了一句:“臣妾还听说……陈相家那位三公子,前几日在醉仙楼为了争个歌姬,跟人打起来了,闹得挺大,还惊动了巡城的……呃,安保人员。”

萧承砚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,抬眼看向我。

那眼神很深,带着审视。

我心头一紧,赶紧低头:“臣妾……臣妾也是道听途说,当不得真!”

他却没说什么,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喝粥。

但我能感觉到,殿内的气压,似乎更低了。

日子在“送饭+汇报八卦”中滑过。

宫里的气氛,越来越紧绷。

皇后依旧“病着”,贤妃代掌六宫,手段却有些左支右绌。

柳婕妤沉寂了一段时间,又开始活跃,几次“偶遇”皇帝未果(皇帝还在静思苑“养病”呢),转而频繁去“侍疾”。

前朝更是风起云涌。

陈相一党气焰日益嚣张,几个重要的位置安插上了他们的人,甚至开始公然质疑皇帝“久病不朝”,奏请太后垂帘听政的折子也递了上去。

风暴,正在酝酿。

而我这个小小的宝林,像风暴眼里一只瑟瑟发抖的蚂蚁,只能紧紧抱住身边唯一看起来还算稳固的“大腿”——虽然这条大腿看起来随时会咳断气。

这天,我照例申时提着食盒去静思苑。

刚走到那片熟悉的荒草附近,就感觉不对劲。

太安静了。

连虫鸣声都没有。

空气中,似乎弥漫着一丝极淡的、若有似无的……血腥味?

我心里咯噔一下!

加快脚步,推开静思苑那扇破门。

眼前的景象,让我血液瞬间凝固!

荒草被践踏得一片狼藉。

石桌翻倒在地,粗瓷茶具碎了一地。

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衣、蒙着面的身影,手持利刃,正围攻着中央那个青色身影!

是萧承砚!

他身形依旧清瘦,动作却快得惊人,手中一柄短剑寒光闪烁,在数人的围攻下辗转腾挪,险象环生!那身半旧的青袍上,已洇开几处深色的血痕!

他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紧抿,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狠戾决绝的杀意,但动作间明显带着滞涩,呼吸也急促紊乱!

“皇上!”我失声尖叫!

这一嗓子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!

一个离我最近的蒙面刺客,眼中凶光一闪,掉转刀锋就朝我扑来!

寒光刺眼!
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!

千钧一发之际!

怀里抱着的食盒,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“武器”!
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

我根本来不及思考,用尽全身力气,把手里沉甸甸的、还带着热气的食盒,狠狠朝那扑来的刺客脸上砸了过去!

“去你的!”

食盒盖子飞开,里面滚烫的、我精心熬了半天的老鸭汤,连汤带肉,劈头盖脸地浇了那刺客满头满脸!

“啊——!”

滚烫的汤水烫得那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捂着脸踉跄后退。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围攻萧承砚的刺客们也瞬间分神!

就在这一刹那!

萧承砚眼中寒光爆射!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,手中短剑如同毒蛇吐信!

嗤!嗤!嗤!

几声利刃入肉的闷响!

围攻他的三个刺客,几乎同时捂着脖子,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,轰然倒地!

鲜血瞬间染红地面!

而那个被我烫伤的刺客,刚缓过劲,目露凶光,再次举刀!

萧承砚看都没看身后,手腕一抖,一道寒光脱手而出!

“噗!”

那柄染血的短剑,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最后一个刺客的咽喉!

刺客的动作僵住,刀“当啷”落地,身体软软倒下。

一切,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!

从尖叫到刺客全部毙命,不过几个呼吸!

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破败的院落。

我站在原地,浑身僵硬,手脚冰凉,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,还有那刺目的鲜血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“呕……”我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。

“没事了。”

一个带着喘息、依旧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萧承砚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。

他脸色苍白得可怕,额角全是冷汗,呼吸急促,左手紧紧按着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正不断从指缝间涌出,染红了他半边衣袖。

但他站得笔直,眼神锐利如刀,扫视着四周,确认再无危险。

“皇……皇上!您受伤了!”我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,声音都在抖。

“皮外伤。”他眉头都没皱一下,目光落在我吓得惨白的脸上,“你呢?可有伤着?”

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我摇头,声音发颤。
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!

一群穿着黑色劲装、气息彪悍的人迅速冲了进来,领头的是那个曾在这里见过的“太医”!

他们看到院中的景象,脸色剧变!

“陛下!”那“太医”冲过来,看到萧承砚手臂的伤,脸色铁青,“属下来迟!罪该万死!”

“无妨。”萧承砚摆摆手,语气冷冽,“清理干净。查!”

“是!”黑衣人立刻行动起来,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尸体和血迹。

那“太医”则立刻打开随身药箱,要替萧承砚处理伤口。

萧承砚却抬手制止了他,目光转向我。

那眼神,复杂难辨。

有审视,有探究,还有一丝……我读不懂的东西。

“陆锦书,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,却异常清晰,“你今日,救了朕一命。”

我脑子还是懵的,下意识地摆手:“没……没有!是皇上自己厉害!臣妾……臣妾就是扔了个食盒……”

“若非你那一砸,”他打断我,眼神锐利,“朕未必能抓住那一瞬之机。”

他看着地上打翻的食盒,滚落的鸭肉和汤渍,还有我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。

苍白的脸上,忽然露出一抹极其浅淡、却真实的笑意。

“你的‘手艺’,果然总能……出人意料。”

刺杀事件后,静思苑彻底成了过去式。

萧承砚“病愈”回朝。

雷霆手段,震惊朝野。

他以静思苑遇刺为导火索,掀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清洗。

那些刺客的尸体,成了最直接的证据链起点。

顺着这条线,陈相一党安插在宫中、禁卫中的钉子被一颗颗拔出。

前朝,那些依附陈相、跳得最欢的官员,或被罗织罪名下狱,或被贬谪流放。

陈相本人,被控以“谋逆”、“结党营私”、“戕害君上”等十数条大罪,证据确凿,铁证如山!

据说抄家那日,金银珠宝、田产地契堆积如山,令人咋舌。

树倒猢狲散。

曾经权倾朝野、煊赫无比的陈相府邸,一夜之间,烟消云散。

皇后“病”得更重了,彻底移居深宫“静养”,再无消息。

贤妃“主动”交出宫权,闭门礼佛。

柳婕妤……据说在陈相倒台后,惶惶不可终日,某日“失足”跌入太液池,虽被救起,却惊惧成疾,形同疯癫,被送去了更偏僻的宫苑。

朝堂后宫,经历了一场无声却彻底的大换血。

萧承砚的皇权,从未如此稳固。

而我这个在风暴中心、却全程懵逼的摆烂宝林,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首先是搬家。

一道口谕,我直接从鸟不拉屎的揽月轩,搬进了离太极宫不远、精致华美的重华宫正殿!

其次是位份。

册封的旨意来得毫无征兆。

“宝林陆氏,性行温良,克娴内则,淑慎慧敏……深得朕心,着册封为正一品皇贵妃,赐协理六宫之权……”

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在重华宫回荡。

我跪在地上,听着那“皇贵妃”三个字,感觉像在做梦。

不是,我就想安安静静混口饭吃。

怎么就混成皇贵妃了?!

协理六宫?!

我看着满宫跪倒一片、口称“皇贵妃娘娘千岁”的宫女太监,还有那堆积如山的赏赐:绫罗绸缎、珠宝首饰、古玩字画……

只觉得一阵眩晕。

这泼天的富贵……它砸得我有点懵啊!

“娘娘?娘娘!”云岫激动地小声提醒我接旨。

我恍恍惚惚地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明黄圣旨。

感觉像捧了个烫手山芋。

皇贵妃啊!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!

这位置是那么好坐的吗?

想想原著里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妃嫔……

我只觉得头皮发麻。

这跟我“有口饭吃,有地方睡”的人生目标,严重偏离了十万八千里!

当天晚上,我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,迎来了“病愈”后第一次驾临后宫的皇帝陛下。

萧承砚穿着一身玄色常服,踏入重华宫时,带进一身清冷的夜露气息。

他脸色依旧带着点病后的苍白,但眼神锐利,身姿挺拔,那股属于帝王的、深沉的威压,比在静思苑时更盛。

殿内灯火通明,宫女太监屏息垂首。

我穿着皇贵妃繁复的礼服,僵硬地行礼:“臣妾参见皇上。”

“免礼。”他走到主位坐下,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脸,“都下去吧。”

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
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。

烛火跳跃,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。

我低着头,盯着自己鞋尖上硕大的东珠,心里七上八下。

“怎么?”萧承砚端起茶杯,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皇贵妃的位份,委屈你了?”

“不敢!”我立刻否认,声音干巴巴的,“皇上厚爱,臣妾……受宠若惊!”

“只是受宠若惊?”他放下茶杯,目光落在我脸上,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,“朕看你,更像是……如坐针毡。”

被看穿了!

我索性破罐破摔,抬起头,带着点豁出去的委屈:“皇上!臣妾……臣妾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俗人!就想过点清闲日子!这皇贵妃……位份太高,责任太大,臣妾怕……怕担不起啊!”

我越说越觉得悲从中来:“您看,管六宫,要跟那么多人打交道,看账本,处理纠纷,平衡关系……臣妾脑子笨,搞不来的!万一……万一再有人看臣妾不顺眼,给臣妾下个毒什么的……”

我打了个寒噤,想起原著里那些层出不穷的阴私手段。

萧承砚看着我愁眉苦脸、掰着手指头数“当皇贵妃难处”的样子,静默了片刻。

就在我以为他又要用帝王威压让我屈服时。

他却忽然开口,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。

“今晚,吃什么?”

我一愣,下意识回答:“小厨房……煨了鸡汤,还有……您上次说不错的那个虾仁豆腐羹……”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语气平淡,“那便好。”

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。

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,带着无形的压迫感。

我紧张地屏住呼吸。

他却只是伸出手,轻轻拂落了我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
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……奇异的安抚意味。

“陆锦书,”他看着我,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,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朕许你在这重华宫里,继续‘摆烂’。”

“六宫事务,自有女官和掌事嬷嬷打理,你只需挂个名,看看账本,盖盖章,觉得烦了便不看。”

“至于下毒……”他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,“朕倒要看看,如今这后宫,还有谁敢?”

那语气里的森然杀意,让我脖子一凉。

“你只需,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我脸上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像在揽月轩时一样,给朕……好好做饭。”

“这便是你‘协理六宫’,最大的职责。”

我:“……啊?”

就这样?

顶着皇贵妃的名头,干着御厨的活儿?

这……这买卖好像……有点划算?

巨大的惊喜砸得我有点晕。

“真……真的?”我还有点不敢相信。

“君无戏言。”他睨了我一眼,转身走向膳桌,“摆膳吧,朕饿了。”

“是!皇上!”我瞬间来了精神,腰也不酸了,腿也不抖了,眉开眼笑,声音都响亮了几分,“云岫!快!把汤和羹端上来!”

重华宫的小厨房,比当初揽月轩的“露天厨房”气派了何止百倍。

食材更是应有尽有,天南海北,只要我想,就能立刻送到眼前。

我摩拳擦掌,准备大展身手。

清炖狮子头?安排!

蟹粉豆腐?安排!

开水白菜?呃……这个有点难,先研究研究……

日子,似乎又回到了某种诡异的“正轨”。

萧承砚来重华宫用膳的次数,越来越频繁。

有时是晚膳,有时是处理完政务后的宵夜。

他话依旧不多,但身上的冷硬和疏离,在重华宫氤氲的食物香气里,似乎被冲淡了一些。

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:

他埋头处理永远批不完的奏折。

我在旁边的小桌上,一边嗑着瓜子看话本(现在升级成精装插图版了),一边指挥宫女盯着小厨房的火候。

煤球如今成了重华宫的“御猫”,膘肥体壮,毛光水滑,整天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宫殿里打滚,或者在萧承砚批奏折时,大摇大摆地跳上御案,霸占一角睡觉。

萧承砚通常只是瞥它一眼,随它去。

偶尔煤球睡相不好,爪子搭在了奏折上,他还会用笔杆轻轻把它的小爪子拨开。

岁月静好?好像也算。

当然,皇贵妃的名头挂着,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撑。

比如,每月初一十五的“六宫例会”。

我坐在上首,穿着皇贵妃的华服,努力绷着一张“我很威严”的脸。

下面坐着寥寥几个经过清洗后剩下的、位份不高、胆子更小的嫔妃。

贤良淑德四妃的位置空着三个,只有个老实巴交的德妃。

汇报工作?不存在的。

掌事嬷嬷和女官们会条理清晰地汇报完所有事项,然后恭敬地问:“请皇贵妃娘娘示下。”

我通常只需要根据萧承砚提前给我的“标准答案”(主要是关于份例、用度、规矩的底线),或者干脆按照“不惹事、不多事、公平点”的原则,点点头,说一句:

“嗯,知道了,按规矩/旧例办吧。”

或者:“尚可。”

再不济:“再议。”

全程不超过三句话。

主打一个“橡皮图章”的作用。

时间一长,后宫众人都知道,这位靠“厨艺”上位的皇贵妃娘娘,是个不管事的。

但没人敢轻视。

因为皇帝陛下,几乎日日驾临重华宫。

因为陈相和柳婕妤的前车之鉴,血都还没干透。

于是,后宫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诡异的“和谐”。

嫔妃们安分守己,各过各的小日子。

宫人们规矩谨慎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
我这个皇贵妃,每天最大的烦恼,就是研究新菜谱,以及思考明天给煤球梳个什么新发型。

升职加薪(虽然是被迫的),手握实权(虽然是名义上的),还不用干活。

这摆烂的滋味……好像更香了?

直到这天傍晚。

萧承砚照例过来用膳。

桌上摆着新研究成功的开水白菜,汤清如茶,白菜心如玉雕。

他尝了一口,难得地点评了一句:“尚可。”

我正美滋滋地给他盛汤。

他忽然放下筷子,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:

“陆锦书,你入宫前……可曾定亲?”

我手一抖,汤差点洒出来。

抬头看他。

烛光下,他神色平静,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。

但我心里警铃大作!

来了来了!经典送命题!

“没有!绝对没有!”我立刻否认,态度坚决,“臣妾……臣妾一心只想……呃,侍奉皇上!入宫是臣妾毕生所愿!”(才怪!)

他看着我急于表忠心的样子,没说话,只是拿起汤匙,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汤。

气氛有点微妙。

我赶紧转移话题,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樱桃肉,放到他面前的小碟里。

“皇上,您尝尝这个,臣妾用新法子做的,保证肥而不腻……”

他依言夹起,吃了。

然后,又抛出一个更惊悚的问题。

“若朕……许你出宫,放你自由,你可愿?”

哐当!

这次,我的勺子真掉了。

砸在碗沿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
出宫?自由?

这诱惑……太大了!

大到让我心脏狂跳,血液都冲上了头顶!

那一瞬间,宫墙外的蓝天白云、市井烟火、自由自在的空气……都在疯狂地向我招手!

我张了张嘴,那句“我愿意”几乎要冲口而出!

但下一秒。

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。

我发热的脑子,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。

冷静!陆锦书!冷静!

这特么是送命题的升级版——绝杀题!

皇帝会无缘无故放宠妃出宫?还是刚立了大功(虽然主要是做饭和砸食盒)的皇贵妃?

他是在试探!

试探我的忠心?还是试探我有没有异心?

我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。

电光火石间,我做出了一个极其浮夸的反应。

我“噗通”一声从椅子上滑跪下去,一把抱住他的……大腿!(离得近,顺手)

声音带着哭腔,情真意切(主要是吓的):

“皇上!您不要臣妾了吗?!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吗?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?还是煤球又抓坏您的奏折了?臣妾改!臣妾一定改!”

“臣妾生是皇上的人!死是皇上的鬼!这重华宫就是臣妾的家!臣妾哪儿也不去!”

“求皇上别赶臣妾走!臣妾……臣妾舍不得您……更舍不得御膳房新送来的那筐顶好的大闸蟹啊!”

最后一句,真情实感,发自肺腑。

萧承砚:“……”

他低头,看着死死抱住他腿、一把鼻涕一把泪(硬挤的)、哭嚎着舍不得大闸蟹的我。

表情,有一瞬间的……凝滞。

殿内死寂。

只有我干嚎的回音。

许久。

头顶传来他一声长长的、带着浓浓无奈和……一丝笑意的叹息。

“起来。”

“朕……随口一问。”

他伸手,有些僵硬地、拍了拍我的……头顶?

“那筐蟹,明日让膳房蒸了送来。”

“再哭,就没了。”
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36: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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